长安, 大明宫。
傍晚时分,李翊浵陪圣人用过晚食,就去了太液池蓬莱山消食,圣人这大半日都精神恹恹, 虽然被女儿逗得开颜,也觉得疲乏无力,李翊浵便陪父亲回了紫宸殿,圣人无心看奏章, 父女俩就在清静阁里看书。
刚过亥时二刻, 父女俩已经起身离开书阁准备去休息,紫宸殿主管秦有从内廊过来, 行礼后笑呵呵道:“公主府来人了, 说,十一殿下中午吩咐的新品宁神茶制好了, 看时辰还未到人定时分,赶着送进宫来,今晚就寝前还能用一盏。”
十一公主府的侍女总是这么贴心, 廊上的侍卫宫人心里都想道,没有人觉得奇怪。
因为李翊浵无论是住在公主府还是住在宫里,心里想起了就会让侍女往宫里送新鲜玩意, 有两次还是赶在圣人入寝的时候, 这会儿临近亥正了公主府的侍女还叩开东内苑宫门送入宁神茶侍卫和宫人都没觉得奇怪。
李翊浵咦了一声, 笑道:“时间倒是提早了些, 我原想着明日进宫再给阿爹带来, 扶南她们有心了。——阿爹,先用一盏宁神茶再入寝吧。”说着挽了圣人的手臂又回到书阁。
圣人看了女儿一眼,微微笑了一笑。
——神佑这“茶”有蹊跷呀。
秦有笑呵呵的将一只镙钿雕漆檀匣搁到书几上,便退到侧后边垂头垂眼。
李翊浵打开了檀匣上的机关锁——送进宫里的吃食玩意都会上锁以免出纰漏——匣内明黄丝绒上横卧着两只剔花银锡茶筒,她随手取出一只,侧身递向秦有,“试试味道正不正。”
圣人眉毛微微扬了扬。
“喏。”秦有上前接过去笑眯眯说道,“殿下亲制的,味道一定正,效果一定好。”说着退身出去,出了清静阁就将阁门关闭了,将茶筒递给廊下内侍,吩咐茶水间宫女好生奉茶,自个守在阁门前不动。
——送入宫中的新茶,十一殿下若在宫中,一定是自己亲手煎泡给圣人,不会假手他人;这是要和圣人说话。
书阁内李翊浵对着空气轻笑,“祉叔,这一筒是给您的。”
一道人影倏忽出现在书阁内,白袍金边宽服,正是控鹤府令李祉。他沉默的向李翊浵点了下头,用真气设了结界。
李翊浵若送他茶,一定是自己先品尝了,觉得满意了才会送他;这般说话就是“有事”。
李翊浵转脸对圣人说道:“阿爹,我中午没吩咐府里送茶。这品宁神茶我还在试制中。”
圣人“嗯”。
“一定是有急事,才用这种传讯方式。”李翊浵说着将另一只茶筒取出来。这只茶筒浮雕凤凰,这很常见,但在公主府里却是传讯的意思。她将茶叶倾倒出来,便见底部固定的卡夹上夹着两张叠纸。
她取出上面一张,轻轻打开,上面是两长列婆罗门数字,只看一眼,她脸色就变了。
抬眸看父亲,“是宝树传来的。”
最后六个数字:131495——正是李翊浵和女儿商量好的代指萧琰。
圣人眉毛抬起,萧悦之?从何地传讯?
李翊浵又取出下面的折叠方笺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她看完脸色更变了。将方笺递给父亲,圣人拿起书案上的放大镜,慢慢看着,脸色变得严峻。
李翊浵起身去书架边,取出一部《世宗文皇帝文集》,回到书案边对照着数字翻起来,很快墨水笔下译出三行字:
感应昭华或有难,逢剑阁先天论剑闭关,桑丘南师姊送信。
李翊浵眸子一凝。
——感应昭华或有难?
她知道萧琰的性情,若非有六七成的把握,不会轻言说昭华有难。
感应,她和昭华的命运的确互相纠缠,若昭华真出了事,宝树生出感应不奇怪。
——逢剑阁先天论剑闭关!
李翊浵知道剑阁的这个传统,所以宝树无法向剑阁阁主求助,也无法向其他先天求助;也不知道昭华在什么地方,她自己无处去寻;只凭她的感应,没有剑阁阁主的传令,剑阁不可能开启晶石传讯阵,宝树只能委托信任的师姊传讯长安。
李翊浵默默将译出的讯息递给父亲。
圣人看了一眼,脸色一变,连吸几口气。
他起身踱了好几步,然后转身,将讯息和那纸信笺都递给了李祉。
李祉沉默扫过后抬眼,声音带着不常说话的钝涩,“桑丘南,剑阁先天澹台熊弟子,洞真境大圆满。”
李翊浵分析说道:“大圆满的剑道宗师,若以身剑合一的剑遁术飞驰,从剑阁到长安虽有万里之遥,也只需四个多小时应该就能到达。
“按府中信里的转述:桑丘宗师说,她出了剑阁百里外围,就生出‘心血来潮’的预兆,果断不再沿秦岭东行,掉头折西五百里,再南下益州,绕了个圈子直去建康府,但要过江时又生预兆,于是往东行去,经江东道的海岸线北上,直至山东道才西入长安。——能让一位剑道大圆满生出‘心血来潮’这种危险预兆,只能是先天宗师!
“本来是直弦距离,结果走了一个大弓背,加上中途选择合适路线的曲折,这么一绕估计有两三万里了,所以,从宝树写讯,到桑丘宗师送讯到长安,已经去了十个多小时。如果——昭华真的出事……”她看着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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