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 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了。
阮秋色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她也确实睡了一路, 除了饭点让卫珩强行薅起来吃几口饭, 或是马车到了临时停驻之地, 被卫珩拖下来散散步,其余的时间, 她都浸在梦里。
马车行进时摇摇晃晃, 一如她大半光阴都在路上的童年。这梦里有让她惊叹过的山川大河,有与小伙伴捉鸟斗蟋蟀的烂漫无忧,更多时候, 是阮清池执着她的手, 在教她作画。
画的是个美人。一笔一笔, 从弧线优美的轮廓, 到摄人心魄的眉眼,再到柔软红润的唇畔,落在纸上, 是难以形容的人间绝色。
“这是谁呀?”她听到自己用稚嫩的童声问。
阮清池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看着画纸, 轻声回答:“阿秋不认识?再仔细看看。”
于是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手指抚触上画中人的面庞, 忽然笑得眯起了眼睛。
有些害羞, 又有些欢喜, 她甜声说了句:“是我未来的夫君啊。”
那画中人容颜倾城,目光清冷, 可不正是卫珩。
话音刚落, 梦里的书房骤然分崩离析, 化作漫天飞舞的花絮。阮清池拉着她的手,站在明媚柔和的四月春光里。他偏过头看她,目光很暖,又含着更多纷繁复杂的情绪。
有担忧,有欣慰,还有不舍。最终他只是开口道:“去吧,阿秋。如今你有人爱,有人等,爹觉得很好。”
她不肯依,拉着阮清池还要撒娇,却被他抽出了手。他在她右肩上轻轻推了一把,温声同她说:“去吧,回家吧。”
眼前的场景忽然左右晃动起来,阮秋色皱着眉头挣了挣,却只换来了更猛烈的摇晃。
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醒醒,咱们到家了。”
阮秋色猛地睁开眼。
她原本就是枕在卫珩腿上睡的,于是眼睛一睁,就对上了他盈满笑意的眸子。她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就被卫珩掐着腰提溜起来,坐在了他腿上。
“好像重了。”卫珩捏了捏她的脸,“吃了睡睡了吃,也难怪。”
阮秋色骤然醒了醒神,连忙拍拍自己的脸:“哪里胖了,明明脸上的肉都少了许多……”
她这几天明明就吃得很少,而且爹说过,睡得长些,人反而是会瘦的。
“嗯。”卫珩应了一声,“本来可以出栏了,看样子还得辛苦本王,再养几天。”
“你说谁是猪!”阮秋色气得去拧他的腰,却被他轻轻巧巧地握住了手腕。
卫珩捏着她的手,指着窗外告诉她:“到京城了。”
青州之行历时弥月,阮秋色却觉得好像有两三个月那样漫长。远远看到盛京巍峨的城门,她就有了种回乡的喜悦,顿时坐不住了。
卫珩微笑着看她扒着车窗兴奋的样子,一扫这数日以来的低沉——自打知道阮清池的死讯,她还没露出过这样欢喜的神情。
失怙的哀恸如同山崩海啸,初时的激烈汹涌过去之后,就只能以漫长的光阴修复心中的废墟汪洋。
会好的。毕竟有他陪着,她恢复如初是早晚的事。
***
到了京城,卫珩却没让阮秋色回二酉书肆,而是直接让马车将她载回王府。
他的理由简单又充分:京中近期恐有异动,二酉书肆不够安全。
阮秋色反倒扭捏起来:“人多口杂的,要是知道成婚前我就住在了王府,恐怕……”
她倒不是担心有人非议自己,只是觉得卫珩作为铁面阎王,在百姓们口中刚毅正直,不近女色了这么多年,突然落得个拐带黄花闺女的名声,多少有点晚节不保的意思。
“这有什么。”卫珩浑不在意地瞥她一眼,“没见过童养媳?自小就养在家里的。”
“这跟那个能一样吗?”阮秋色嗔怪地瞪他一眼。
她也是不太懂自己这未来夫君,有时候克己守礼得很,总念念不忘要保持“正人君子”的品格,有时候脸皮又厚得厉害,全然不在意旁人说什么。
卫珩勾了勾唇,抬手戴上面具,径自下了车。
他没法同她一道回府,毕竟回京头一件事该是进宫述职。皇帝大半个月前便派人催了几次,眼下应是等得着急了。
“一样。”卫珩翻身上马,隔着车窗对阮秋色道,“倘若早知今日,本王十年前就会将你带在身边,当童养媳养着。”
阮秋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十年前啊,我那时候很娇气的,爱哭爱闹还爱撒娇。王爷若见了,多半就不会喜欢了。”
卫珩想了想娇气的小姑娘是什么样子,只想出甜糯糯软绵绵的一团,也觉得怪可爱的。也不知道阮清池不在的这十年她是怎么长大的,才从娇娇气气的样子变得像现在一样皮实。
这样说也不对。平日里阮秋色虽然是大大咧咧的,但在独处时,偶尔还是会有丝丝缕缕的娇气忍不住泄露出来。像小猫挠人一般的试探着,挠得你心里很软。
“本王倒希望你再娇气些。”
卫珩冲她笑笑,便驾马向着御道行去。
***
御书房。
“……这便是青州一案的情由。”卫珩垂首向桌案后坐着的人禀报,“没能让贺七落网,是臣之过失。”
皇帝右手微抬,轻轻摇了摇:“宁王去往青州前,也不知道那里情况如何,能查出这些,已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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