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搭绒毯,猩红逶迤,裸足踩过酒湖,走出议事堂。
听罢缘由,裴戎依旧容色清冷,缓缓抬手覆于面庞,用力揉去不该存在的笑意:“御众师回內岛歇息时,你没有跟着认认路?”
阿蟾不紧不慢地拉起毯子,伸手将每一处褶皱抚平,巍然端坐,清逸轩举,肃肃如松下风。纵然一袭毛毯裹身,竟也让他穿出几分孤标秀出的风度。
“认了,但记不住。”
“梵慧魔罗性情着实可厌,总喜欢在我认真记路时,带我去看些我不想看见的东西。”
“久而久之,在他掌控身体时,如非必要,我会选择沉眠。”
“别总聊我的事情,你的伤还疼么?”
阿蟾挥别这个可笑的话题,握住裴戎手臂,将之拽入怀中。
松开腰带,褪去衣衫,垂首查看他背上的伤势。
失去遮掩后,裸/露的脊背着实有些骇人,新伤、旧伤纵横交错,摸起来粗粝咯手。昨日鞭伤业已结痂,混杂在累累伤痕中,竟有些分辨不出。
阿蟾目露悯意,左手揽人劲腰,右手轻轻拍了拍后背。
裴戎一个老大爷们,像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似的窝在人怀里,微微有些尴尬。
面颊贴着温暖的脖肩,鼻尖能嗅到一抹清寒幽香,应是苦梅的香味,如这人一般清冽淡泊。
掌心贴于后背之处,热得冒出细汗。手掌抚过之处,宛如烘炉烤过,活血通络,汗毛舒张。平素遭受的暗伤,或是不重保养淤积隐疾皆被化开不少。
舒畅的热度从后背烧至心口,再从心口涌下下腹。
裴戎侧脸望去,洁白耳垂在乌檀墨发间若隐若现。
不待遐想飞远,蓦然身躯一僵,阿蟾的手已经抚上他的上臀。
裴戎下意识向前躲避,却发现这一躲令自己几乎是双腿大敞地骑在对方腿上。自觉不妥,赶忙后撤,然而又令上臀更加紧密地贴人掌心之中。
双唇微抿,僵直着待人动作。
阿蟾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行径。只是用温热的掌心,轻轻揉按腰部与尾骨,将昨夜激烈□□下积累的疲乏与酸胀揉散。
周身沉淀宁静柔和的气息,墨发从肩头滑下,只露出半张侧脸与一只狭长的眸子,犹如月下的深海,寂静又广阔。
裴戎很想询问,你不愿看见的东西是什么?
譬如,昨夜梵慧魔罗同我……那样么?
这样想着,又觉得似乎太过高看自己。也许阿蟾指的是苦海里那些可怕的酷刑,或是随处可见的鬼蜮伎俩。
在裴戎看来,阿蟾不属于苦海,他应是一株盛开于雪山的素梅,神姿高彻,不染烟迹,自是风尘外物。
裴戎不能肯定自己对阿蟾的迷恋,是否是寻常人口中所言之“情”。
毕竟培养他长大的苦海,只教会了他欺骗、背叛与杀人的手艺。对于“情”之一字的浅薄认识,源自于学习伪装文人、书生一类的高雅身份时,被杀手师父以填鸭的方式灌入脑子的诗词歌赋。
在黑云低摧的苦海,阿蟾的存在,仿若一道穿云破雾的光。
再冷漠无情的人,都会本能地向往光与温暖。
所以,裴戎向往着阿蟾。
然而这种向往终究只能止于此步。
苦海御众师与慈航探子之间的结局早已注定。不是他杀了阿蟾,便是阿蟾杀了他。何必自讨苦吃,自酿苦果?
阿蟾处理好裴戎的暗伤,替他拉上衣衫,绑好腰带,仔细整理起衣襟。察觉到裴戎定定不动的目光,疑惑问道:“你在看什么?”
裴戎凝望他的脸庞,缓缓道:“一道光。”
阿蟾问道:“什么光?你是说海面上的霞光么?”
裴戎笑了笑,没有答话。
展臂指向海面,道:“你瞧,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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